楼上是书房和两间次卧,书房放着很多碟片和书籍,还有一块大大的幕布,下面还有一台迭片机,在移动设备如此普遍的今天,也算得上是一个古董了。
不过最惹眼的还是书柜里那整整一面的奖状、奖牌和奖杯。
这应该就是浅浅让李铭辉带着周萱雅上来参观的目的。
李铭辉的房间可要比宋御骁的小很多,装修风格也沉闷不少。古板的全木装修,从颜色上看有些年头了,是零几年流行的那种。
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居然可以亲昵到这样的地步,还是去对方房间参观。
周萱雅跟在那人的身后,她低着头,为的只是不要和前面的人有任何的视线交错。
“坐。”只听见那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,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,才看到他手指着自己的床。
可周萱雅只是在那里站着。
他在想该怎么缓和这有些微妙的气氛,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也好。
男孩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抛出了那个在内心萦绕已久的疑问:“你怎么和我妈认识的?”
话一说完,李铭辉又马上后悔了,因为他看到周萱雅紧闭着的嘴,万一女孩不回答,那他该怎么办。
一个高傲的人,当然不能习惯这种被人冷落的尴尬啦。
但这种事李铭辉又不是没做过。上个学期的时候,周萱雅经常被那个数学课代表指使着做事,他喜欢差使这个沉默寡言、一开学就被大家排挤的女孩替自己收作业。
然而,每每到了李铭辉这里,他总是敷衍地往她的桌面扔下一沓作业,收没收齐也不知道。
起初的好几次,周萱雅都得腆着脸跑到他的位置问他,然而李铭辉只是在那低着头看书,也不理她,多问几次他脸上便有了不耐烦的神情,后来周萱雅只能自己清点李铭辉那一个小组的。
拜托,多说几个字——齐,或者没齐,是什么很难的事吗?她到底是让你讨厌的到了何种地步,才让你在她面前吝啬到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呢?
但周萱雅不是那样的性格,这种故意为难别人的幼稚把戏,她不屑去玩。所以她只是沉默了几秒,就直接回答了:“你妈是我的舞蹈老师。”
“噢。”真巧,“好巧。很好,”他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。
空气中又安静了一会儿,李铭辉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在折磨着他了。
周萱雅先开了口:“我能下去了吗?”
李铭辉顿了一下,随后身侧的手掌握起了拳头——她就那么不情愿和自己待在一起吗?
他很早就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某个恒定的事实在崩塌,他必须得小心翼翼地试探,他想要证实一件事,他想知道,周萱雅到底还喜不喜欢他。
他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,快速地吐出七个字:“之前的事,对不起。”他语速很快。道歉本就是一种自愿占下风的行为,他不习惯自己处于这样的位置,他不是一个谦卑的人。
周萱雅差点没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到,那叁个字从李铭辉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,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问题。
“所以呢?”
所以呢?那又怎样啊。
李铭辉啊,你也会有今天吗?李铭辉,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?在你故意冷落我的时候、在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、在你和他人一起取笑我的时候,每一次你这样做,都像一把锤子那样,往我的心上狠狠地钉上一颗铁钉,然后我还要忍痛一颗颗拔出来,因为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原谅你。
那个时候,我希望你能够在我面前摘下你的皇冠,和我说一下话,哪怕是一句也好。
李铭辉啊,当时我也奢望过你像今天这样,在我面前,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女孩,而不是那个别人口中的“生化母体”、丑女,我是周萱雅,我就只是周萱雅,仅此而已。
你知道吗?李铭辉,你用篮球砸我的时候,我甚至想过,那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,我怎么可以骂别人的父母呢?
可是,可是,可是李铭辉,你父母也会知道他们的孩子在霸凌另一对父母的孩子吗?
李铭辉,你一定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,你看你家境这么殷实,你学习这么好,你有那么好看的外表,可为什么你对我做的事,都是和你身上的美好背道而驰的呢?
李铭辉,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了,那时候你应该已经读小学吧,你笑得好灿烂,可是李铭辉,你知道我小学都是怎么过来的吗?
我只有那个时候的集体照,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拍照,我害怕我的丑陋被镜头捕捉到,我没有一张照片是笑着的,我很压抑,我讨厌那个班级、我讨厌那些同学、我也讨厌老师。
李铭辉,我没有告诉你,我无意间获得了一个反霸凌系统,我用系统修改了你对我的好感度,所以你才有今天。
李铭辉,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,因为我很清楚,如果平行时空的我没有遇见反霸凌系统的话,你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对我说出那叁个字。
“放开我。”周萱雅挣扎着,眼睛却对上李铭辉灼热的视线。
他的唇突然落到了她的嘴上。
覆在唇上的柔软有一种不真实感,带着李铭辉身上特有的气味,周萱雅反复在内心确认着这是不是反霸凌系统和她开的玩笑。
正是因为这样,她才在这么特殊的时候恍了神。
周萱雅过去做过无数的梦,无数关于李铭辉的梦,他在梦里是那么地温柔和友善,有时候是给她讲题,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在雨中并行,有时候他甚至会蹲下来给他系鞋带,可是梦醒之后去到学校,她又该面对那个冷漠、只会欺负她、只会拿她和其他男生开玩笑的李铭辉。
或许是李铭辉偷偷被调包了,这不是真正的李铭辉,或许这也是她的一个梦,只要醒来就好了。
她用力去掐自己大腿上的肉,周萱雅上课的时候想睡觉就会自己掐自己,她很清楚那有多痛,可现在就连那痛也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,那疼痛的程度竟也比不上平时的自虐。
李铭辉,你说是不是我痛得太久了,所以你亲我的时候我偷偷掐了一把自己,我居然不觉得痛,你的举止太反常,反常到让我觉得你是假的,或者这只是梦。
“我都听说了……”这句话像一根针,突然刺破了刚刚气氛。
李铭辉的嘴唇离开了,那种不真实感也突然消散了。
“听说什么了?”周萱雅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,淡淡地开口。
“我听他们说……你喜欢我……”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大腿,再一次郑重其事地说出了那叁个字,这一次语速慢了许多,“对不起,曾经对你做过那样的事……”
或许今天将会成为李铭辉未来最难忘的一天,毕竟他曾连续两次鼓起勇气,连续两次说了对不起。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,对不起很珍贵。
“李铭辉。”
“嗯?”他听到她叹了口气,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。
“我确实是喜欢过你,但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没兴趣了,不管你是什么时候从别人口中听说的。”周萱雅突然抬起头,正视他的双眼,“总之,它现在已经成为谣言了。”
“还有。我很庆幸我不喜欢你了。”周萱雅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孩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你让我感到恶心。”
感觉到肩膀上的力正在慢慢消失,她拂开男孩的手,冷漠地走出了这个房间。
李铭辉,我想用我自己的努力,让你慢慢地感受到疼痛,我会一刀一刀地慢慢剖开你的心脏,看着血慢慢地流下,成为滋养我的物质。
我会的。